半輪彎月懸掛在西邊的天空，幾片雲朵偶爾遮住她的臉。她似乎沒有在意，只是靜靜地等它們離開。

十六鋪這裏的馬路上，一長串黃包車在快速奔馳著。上面載著沈重的糧食，車輪碾壓著路面，發出沈悶的聲音。

葉知秋等事情一談完，就飛快地回四川飯店，讓薛繼榮等人火速召集玄武門底下的黃包車夫，連夜把糧食從碼頭運往丁志誠的面粉廠。

面粉廠燈火通明，族長、萬依傑、丁志誠、張敬軒等人在磅秤處過秤、登記。一袋袋稻谷從磅秤上擡下，立馬運到脫殼車間。

車間裏的脫殼機全部開動，金黃色的稻谷從一邊倒入，白花花的大米從另一邊湧出。工人們忙著把大米裝袋過秤，又轉到倉庫。轟隆隆的機器聲打破了深夜的寂靜，連廠房外草地的蟲子也跟著鳴叫。

張瓊芳也跟過來了，周亞楠今晚又叫陳家傑留宿，她可不想陪他聊天說話。

葉知秋光穿個大褲衩，從黃包車上背下一袋袋稻谷。看來在張瓊芳家的澡白洗了，現在已是汗流浹背。張敬軒等人勸他歇著，葉知秋就是不肯，自己的兄弟們都在忙碌，自己怎麽好意思偷懶呢！

丁志誠的夫人苗淑益帶著一些婦女正準備著宵夜，炒面、蒸餃、餛飩，既美味又能填飽肚子，香氣快傳遍整個廠區。張瓊芳跟在她的身後，能幫忙的地方就幫一把。

苗淑益很喜歡張瓊芳，聰明、乖巧又美麗。她心細如發，已經發現張瓊芳跟葉知秋有層不尋常的關系。

聽了趙迎娣的訴苦，她對葉知秋有很大成見。既然跟芳芳在一起，怎麽又給薛家小姐扯在一塊兒。昨天看到了薛繼敏，極其秀麗而已聰慧，還有張瓊芳，她想不通葉知秋既沒錢又沒勢，怎麽把這些這麽優秀的姑娘吸引住。今天，她終於找到答案了，這是一個正真的男子漢。

她舀了一碗涼粉，遞給張瓊芳，讓她給葉知秋送去。

張瓊芳一手拿著濕毛巾，一手端著涼粉，等葉知秋去黃包車處背糧去時，悄聲叫住他。

葉知秋不知道她也來了，心頭大喜，又關切地說：“芳芳，這麽晚了你還不休息？小心累壞身子。”

張瓊芳往過秤張望一下，推他到黃包車後面，把涼粉遞給他，並替他擦擦汗。

她見他肩頭一片通紅，心疼地說：“你悠著點不行啊？幹嘛這麽拼命。”

葉知秋喝了口涼粉，又香甜又清涼，心裏美滋滋地說：“我是門主，能不帶頭嗎？芳芳，你待我太好了，等事情忙完了，我好好伺候伺候你。”

“你算了吧。”張瓊芳同他肩並肩的席地而坐，微笑著說：“等你忙完，又要去找你的敏敏、英英了，還會記得我？”

葉知秋連忙放下碗，指著天說：“我葉知秋發誓，我絕對…”

張瓊芳趕緊推他一下說：“別說了，你看你的兄弟們都在看我們笑話。”

葉知秋陷在溫柔鄉裏，根本沒有註意到周圍的情況。他擡頭一看，這些玄武門的兄弟扛著麻袋，正傻乎乎地看著自己，臉上表情怪模怪樣的。

他喊著：“看什麽看，沒見過啊？一個個楞頭楞腦的，你們累不累啊？再看我就把你們踢到黃浦江去。”

這幫人壞壞的笑著，吹著口哨怪叫幾聲，一個個故意繞到他們跟前走過。

還有一個探下來看張瓊芳，葉知秋一眼就認出他來。破口大罵：“岑昌平，你個王八蛋，沒見過女人啊？”

那人正是帶葉知秋去逛暗娼家的岑昌平，他色瞇瞇的說：“女人我見得多了，可象這麽美麗的姑娘，我還頭一回看到。門主，你給兄弟們介紹一下吧！”

“介紹你娘個腿！趕緊幹活去。”葉知秋罵著。

旁人大笑，他們覺得門主跟以往大有不同。現在一張嘴就是罵罵咧咧，這樣更配他們的胃口。

阿貴人高馬大，扛著兩麻袋擠過來說：“咦，大舅哥，你怎麽又給我換個舅嫂？”

葉知秋氣得說：“你湊什麽熱鬧，去去去。”

阿貴嘟囔著說：“自家親戚，認識一下也不可以啊？”

“妹夫看舅嫂，墻角快要倒。”旁人哄笑著喊。

張瓊芳羞得連耳根都紅起來，低著頭擠出去。

葉知秋見她離去，指著眾人罵：“你們這幫王八蛋，盡壞我的好事，都給我幹活去。”

薛繼榮過來說：“門主，你在這裏卿卿我我。兄弟們白天幹活，晚上也幹活，看一會兒過過幹癮，也要挨你的罵，真是太冤了。”

葉知秋一想不對，這活不是一天兩天能夠完成的。兄弟們日夜操勞，這麽重的活，非把他們拖垮不可。

他揮揮手說：“兄弟們，靜一靜，我有話說。”

這些人立馬寂靜無聲，扛麻袋的放下來，自覺在圍在他身邊。

張敬軒等人見這裏情況有異，走了過來。苗淑益帶人擡著宵夜，也圍了過來，看到葉知秋在這些人面前威信如此高，不禁暗自佩服。

葉知秋朗聲說：“兄弟們，這活我們還要幹上幾天，不能靠一時熱情來完成。現在我宣布，從明天開始，白天一概休息，晚上運糧。工錢按雙份結算，大家聽清楚沒有？”

玄武門的人喧鬧起來，高喊著：“我們不要工錢，我們自願為門主服務。”

葉知秋雙手高舉，喊聲很快停歇。

他說：“兄弟們，你們掙得是血汗錢，每一分每一角都是靠勞力付出得來的。我不要你們免費服務，這事我說了算，誰也不許反對。”

眾人默不作聲，他們感覺為門主做事，是天經地義的。如果拿他的錢，傳出去臉都丟到家了。

張敬軒等人見他們如此忠誠，心裏無比感慨。

丁志誠見擠不進去，便站到一輛黃包車上，大聲說：“各位弟兄們，感謝大家幫我運糧食。你們的門主說的沒錯，這工錢你們必須拿。不過不是他付，而是由我來付。同時，明天早晚兩頓飯，我包了，保證有酒有肉，還有……哎……哎哎……”

他腳下的黃包車，不知怎麽的跑了起來，丁志誠叫喊著亂舞雙手。

眾人笑著追，苗淑益也緊跟著追了幾步，忽的停止腳步笑起來。真是跟好人出好人，跟著和尚出道人。丈夫跟葉知秋沒幾天，居然練了這麽一手絕活，車不翻人不倒，跐溜跐溜往後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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